可惜纪游没有言灵，就算有，也难以隔着世界屏障发挥作用，故而主系统是不会随着那强烈的诅咒意念出什么事了，顶多打个喷嚏这样子。
宿主和自己面面相觑。
越读好整以暇，看了看两边的宿主，笑眯眯道：“嗯哼？”
嫉妒眸光微闪，抢先一步坦白：“姐姐知道我的，就是普通的幻境啦，好用且无害，从不伤人害命，还可以随时为姐姐开启身临其境观影模式——”
暴食睁大眼睛看她。
无耻！
嫉妒始终诚恳地注视越读，看着那双若有所思的深琥珀色眸子，并且假装没看到暴食控诉的眼神。她还真没说谎，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没一个死于幻境本身，都是被幻境困住之后，再由她亲手戮尽。
幻境从不伤人害命，伤人害命的是她自己——没毛病。
越读意味深长地瞧了嫉妒一眼，微笑抱臂，转向暴食：“那么小暴食，你的能力也是幻境吗？”
暴食极快地瞥了下嫉妒，心下明了这该死的自己不会出言相助，只好自暴自弃、视死如归地闭眼道：“不是。”
“那是什么呀。”
“……吃。”
越读挑眉，暴食目光飘忽，含糊地扩展词义：“吃……某种精神能量，吃得越多就吃得越多，没别的了。”
越读在心里做了简单翻译，也就是说暴食会吞噬某种精神能量，吞噬的能量越多，她所能吞噬的能量上限也就越高。
虽然小暴食最后特意强调没别的了，可仅仅是前面的那句解释所暴露的东西，就已足够可怕。
什么样的精神能量，会让失去它的生命体在转瞬之间无声无息地死亡？
“是灵魂吗？”越读轻轻发问。
纪游一惊，继而明白再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遂蔫蔫点头。
同一时刻，主系统的声音响彻精神空间，宣告任务完成。明明是与之前别无二致的机械音，却仿佛在冰冷中隐隐流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嘲讽——最起码在宿主看来是这样的。
暴食悄悄磨了磨牙。
能力方面再无隐瞒，可暴食却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她身躯微微绷紧，时刻准备应对越读下一个问题。
要是越读问起，她吞吃过多少人类的灵魂，自己该怎么回答？
如果是其他特质的宿主，即便心里发虚，脑子疯狂运转想辙，面上也一定游刃有余、淡定自如，不会像暴食这么紧张兮兮。
毕竟她们保留着世界之外的意识，唯一一个和暴食情况相同的云亦久活了九千来岁，活久成精，只有年仅十八岁的暴食最弱小可怜又无助，毕竟还小。
越读接收到小暴食忐忑的视线，忍着笑意低咳一声：“瞒了我这么久，原来只有这点事，你怕什么。”
纪游顺势做出一副小可怜样，垂着头说：“怕姐姐不要我。”
越读……越读还真没觉得有什么。
食谱上有人类的物种她见多了，相比那些物种，暴食的食谱最全，理论上来说一切有灵魂的生物都在她狩猎范围内。这是不存在幸存者的狩猎。
但暴食有分寸，她应该是没有吞噬过无辜者的灵魂的，应该吧？
越读有些不确定，想了想，也不打算深究，仿佛一个护熊孩子的昏庸家长。
暴食看出她的想法，主动举手发誓：“自从我有意识以来，就没吃过普通人，除非他们先攻击我。”——毕竟有意识之后就会自主选择食物了，普通人类的灵魂并不好吃，能提供的能量也少，相比之下，绯兽才是最佳选择。
越读没在宿主的精神空间里久待，宿主不能到对面自己的地盘，无论她坐在哪边，另一边都会不遗余力地试图把她拐到自己那里去。
总不能一直站在中心深潭的冰面上说话吧，为了避免纷争，越读主动退出。
出来后，掌控宿主身体的依然是暴食。她挨挨蹭蹭地挪过来，从背后环住越读的腰，不动了。
越读无意识地捻起她一缕酒红的长发，绕在指间把玩，又随意问了几个问题，纪游老老实实，一一作答。
“算是主动技能，如果实在很饿，也会无意识发动能力。”
“现在的吞噬上限是三只高等绯兽。”
“纪家人？他们不知道，知道的话，不会允许我活着出北方据点大门。”
越读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只要意识到暴食能力的特殊之处，过去一些疑惑也就得到了解答。
比如，十九年前身陷绯兽巢穴的纪游的母亲，也就是那位纪大小姐，她是怎么逃离地狱的？
这得归功于暴食，她成长需要的能量太多，母体供应不足，饥饿状态的幼体无意识发动吞噬能力，杀死了附近所有除母体之外的生物，让纪大小姐得以逃离。
比如，为什么几年前这小姑娘看自己的眼神就不对了。虽然会刻意趁她不注意时再用饥饿的目光盯着她，但越读也不是毫无所觉，当时还奇怪怎么一个孩子会有这种眼神，甚至考虑过暴食世界外意识觉醒的可能性。
而现在真相大白，那当然不是什么馋她身子，几年前暴食还是个不懂情爱的小孩儿呢，她就是馋系统的灵魂。
……真.馋。
再比如，为什么暴食掌控身体的那段时间她就没有全息幻境大片看。
之前以为是暴食能力更危险，不适合休闲，现在一看，她根本就不会制造幻境，问起来还装得挺像！
越读抬手揉了揉额角，啼笑皆非。
纪游双臂收紧，下巴搁在她肩窝处，语气软得不像话：“我不会乱吃——乱吞噬人类的，姐姐。除非他们要伤害你，只有这种人，我绝对不会放过。”
越读纠正：“还有想伤害你自己的人。”
纪游就乖巧地笑笑：“嗯。”
从越读自己的角度来看，她其实并不喜欢过于狠辣果决的手段，但也不是不懂变通。
在这个危机重重的小世界，处处留手才不妥当，与之相对，如果是在越读的原生世界，她是不会赞成随意下杀手的。
此时已是入夜时分，天色完全暗了下去，只余血色半月挂在天际，洒落微弱的暗红光影。万籁俱静。
月红风高夜，适合在温暖且温馨的家里和姐姐一起找乐子，奈何主系统搞了这么一出，纪游之前还满心旖旎呢，现在就只剩满心后怕，只想紧紧抱着越读不动弹。睡觉睡觉，大不了明天再玩儿。
忽然，嫉妒在精神空间里低声说了句什么，纪游眼睛半睁半闭，不大高兴地听她说完，才不情不愿地传话给越读：“里面那个毫无信用、两面三刀、满脑子酸水的家伙说，她也不会再随意杀人，除非对方先出手。”
……这个“再”字就很微妙。
越读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宿主一个两个的都怕她发现自己的本性，她看起来就那么正人君子，眼里揉不得沙子吗？
尤其是在这个小世界，面对纪游，她应该还没有展现出超乎常人道德感的时候……吧。
面对越读逐渐陷入深思的表情，纪游眼角极轻地一抽，紧接着把人往怀里一按，迅速道：“姐姐晚安。”
越读耸肩：“好吧。晚安。”
才闭了眼没多久。
越读默默睁眼，她就没开睡眠模式：“阿九，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纪游：“什么？”
她声音里已经带了困意，比平时偏低沉些，有种慵懒的性感。
越读：“我的灵魂，感觉上和其他人有区别吗？”
纪游不假思索道：“当然有。姐姐最甜，气味很好闻，能量也很丰富。”
被宿主用这种称赞美食的语调来形容，越读没忍住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这并不是她关注的重点。
重点在于，作为系统，作为主神概念里所谓“以数据形式存在的高等AI生命体”，她竟然是有灵魂的。那些组成她意识的流动的银蓝色，不是冷冰冰的数据，而是真切存在着的灵魂吗？
越读想起系统培训手册上对于系统来历的解释。
在手册第一页，就用不容置疑的笔触向所有初死“回归”的系统宣告，系统从来就不是人类，之所以会经历人类的生老病死，只是因为主神要让她们学习普通人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待体验过普通人的一生之后才会被回收，正式开始作为系统执行任务。
也就是说，系统从始至终都是数据组构而成的工具，主神的工具。
但纪游的话，让越读看到了另外的可能。
或许她们一直以来都是人，只是被强加了系统的身份，又或许……
越读试探着放出了一小股数据流，让它在自己的指尖流动盘旋，乍一看跟代码活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