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用一月时间将迁族事宜办了个大概。
而象征秦氏正式在东域接日岛扎根,还有祭祖这一环节。
——即敬告先祖,我们将族地迁到了这儿,您归家或者保佑后辈的时候,可千万别找错了门,认错了地儿。
秦氏最终决定将祭天祭祖与升品大宴放在同一天,当天的流程是,宾客先行参观祭祀典礼,之后再去参加宴席。
祭祀大典就在接日岛刚刚修好的祭坛上举行。那祭坛的位置原本是个小土坡——此乃秦如清的形容。实际是座小山,是接日岛地势最高的地方,秦家将之修成了祭祀用的祭坛。
层层叠叠一望无际的白玉阶梯,直通天际,顶峰祭坛广场上,伫立着一座巨大的青铜药炉,渺渺冒着青烟。那是丹药世家,现在的东域不周接日岛秦氏的象征。
正式更换世家铭牌的时候,启荣对着接日岛秦氏反复念了半天,还是不习惯道:
“好难改口啊……”
秦如清说:“不用刻意改啊,时间长了自然就记住了。”
说话的时候,她正伸开手臂,几个侍女为她系上礼服的腰带。
等着装整理完毕,秦如清转身,换上一副对她来说很是稀罕的端庄神态,问陆薇他们:“怎么样?”
启荣看见秦如清的装扮时,先是一愣,嘴微微启开,跟着就竖起大拇指。
“看着让人有想叩拜的冲动。”
他是常年对着秦如清和陆薇的美貌,已经有些免疫的人,如此反应还是叫秦如清满意的。就是,“想叩拜?这是什么鬼形容?”
她又检查般对着镜子左右看看,感觉自己今天很标致啊。
陆薇笑着上前,为秦如清整理了一下垂在身后的头发,温柔道:“小五很少穿这么庄重华美的礼服,今日一看,却很衬你的气势。这样的神采,就该万众瞩目才对。”
秦如清心里难免荡漾了一下,果然还是二姐会夸人呀嘿嘿。
她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唐子凤还没有点评。扭过来看向他的方向,还刻意张开了手臂,好叫他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唐子凤,如何?”
要不是这身衣服拖尾太长太重,她甚至想转个圈给小唐展示下。
在秦如清转过来的那一瞬间,也不知是礼服的金线太晃眼还是什么,唐子凤竟然不自在地别开了目光。不过大炼器师到底还是稳得住,很快又镇定下来,黑眸落在秦如清身上,认真道:“很美。”
只夸了两个字,显得贫乏,又似乎有些寒酸。偏偏他神情认真,天生就长了一张叫人信服的脸,被他一说,似乎两个字也抵得上千言万语了。
秦如清就很吃这套。到底是哪一套她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心里满意。今天这趟花了一个时辰的装扮在小唐的这句“很美”下终于获得圆满。
她深深吸了口气,因为礼服腰带勒得有些紧了,这才抬头挺胸道:
“吉时快到了,咱们
走吧!”
之所以这么庄重,穿上了这等规格的大礼服,只因为这次祭祀典礼,秦如清是秦家选出来的领头人。
她要带领秦氏族人,登上祭坛,点燃神香,祭祖问天。
而这次的祭祀典礼与正常的世家祭祀稍显不同的是,老祖都要年轻人上台,而长老们与老祖自己,都是不上祭坛的。
老祖道:“未来都在年轻人身上,看我们这些没多大变数的老家伙有什么看头?叫年轻人焚香祭天吧,由清清领头,带着这群小的,也不怕压不住场子。”
有秦如清在,又怎么可能压不住场呢。
又恰逢秦家荣升金品,这才紧赶着为秦如清定制了身规格空前华美的礼服。
而其他小辈的礼服自然也都是全新定制,全部盛装出席,保管叫外头人看到秦家年轻一代的蓬勃面貌。
而登坛祭祀的小辈中还有个特殊人选,那就是唐子凤。
他按理不属于秦家人,领的长老司职,这次秦家的年轻人祭祀,他应该与长老们站在一起。
可秦如清就不干了。她偏要唐子凤跟着一块,并且还要与二姐启荣站在一块,只落后她一个身位。
她脑子里就觉得唐子凤和她们是一家的,这么庄重的祭祀,也该跟着她们一起走。
长老们听闻,是神态各异,当然是没人敢反驳的。
老祖更是没说什么,只道:“应该的。”
究竟是哪里应该呢,反正说不上来,只叫人给唐子凤准备与秦家嫡系一样的祭祀用品。
于是便形成了现在的场景。
随着祭祀的礼钟响起,由秦如清领头的秦氏年轻一代缓步出现,登上祭坛。
是正红与靛蓝,极致庄重的礼服色调。以金线绣上抽象的药炉花纹,以及缭绕的烟雾云团。秦如清的礼服要更突出特别些,绚丽夺目的红底上还有大片盛开的莲火。
随着这队过分朝气的面容缓步登上祭坛,宾客也都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他们当然是被这样的盛大之美夺走了目光。
他们的视线忍不住落到队伍最前方的人身上。是巧夺天工的面容,恰好到处的精巧。然而美丽只是第一感受,他们很快被另一种震撼的情绪所取代。
他们震撼她的平静。
她平静地望着山顶。明明是攀登,她却像走在平地。
他们震撼她是如此轻而易举!
明明来路很长,艰难险阻,为何她已近在眼前?
他们当然也震撼她的野心。
她朝天看,惊艳的双眸却不显露敬畏,而是想掌控。
他们更震撼她的年轻。
她还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去打磨稚嫩!即便她现在已经叫人看不出弱点。
她怡然地朝前走,甚至转过来审视他们。
她对着他们肆意地笑。那笑容里充满了看穿。
看穿什么?
当然是看穿了他们内心的阴暗,与不愿意正视
的畏惧。
他们竟然畏惧她!
她就是这样充满震撼地步入了所有人的视线,疾风骤雨,从此,便再不容忽视了。
风琴雪与第五盛并列站在一起。他们目视前方,良久无言。
风琴雪更快地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她说:“有这样的人出现,是好事。”
第五盛点头,跟着又是怅惘地叹息。
他当然知道是好事。但是……但是……
有那么多但是。怎叫人启齿啊!
风琴雪不管他,只看着秦如清,看秦如清登上了祭坛之顶,点燃了有半人高的神香,正在念祭词。
祭词念完,叩拜,秦如清身后的秦氏陆薇站起上前,轻轻挥袖,点燃了那座巨大的青铜药炉。
不多时,接日岛便充满了一种宜人清新的药香。
第五盛突然品咂出了接日岛这个名字背后的意味,他对风琴雪说:“这岛,与秦家……与她的气象很是匹配啊!?[]?『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其实他并不是在夸赞风琴雪,更不是在夸秦如清。
他是在暗讽风琴雪会投其所好。
更近一步讽刺她没有仙品的气节。
风琴雪就像是没听懂一样,平淡地看了第五盛一眼,又平淡地移开目光。
“我只是觉得,这样有野望的岛,就该匹配有野望的人。”
她已经不打算与第五盛进行无聊的明贬暗讽了,祭祀流程已经基本结束,风琴雪挥手示意身后的人上前给秦家奉礼。
她身后的人是,风明月。
负责唱念的二长老看着风家这名大名鼎鼎的明月仙子亲自奉上礼单,心中难免还是有受宠若惊的感受。他很快镇定下来,翻开了礼单。
“仙品风氏送上,东域接日岛舆图与,界碑……”说到界碑两个字的时候,二长老卡顿了。他的面上有震撼之色。
震撼的当然不止他一人。正在祭坛上往下走的秦如清顿住脚步,跟着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如果说,送上接日岛舆图还不够证明什么,再送上界碑……那意思就很明显了,风家这是将整个接日岛,真正送给了秦家。
界碑这东西,修仙界几乎人人都知道,但却很少见到。那是一种神异的空间石,具有度量空间,界定疆土的能力。
界碑蕴合天地法则,它所规定的疆土,受天道承认。
现世的界碑,全部掌控在仙品手中。
仙品拥有调度之权。
将接日鸟舆图与界碑同时奉上,意思是,仙品风氏同意秦氏正式拥有这片领土。
这里只是同意——因为仙品并没有划分疆土的权利——真正能决定秦氏能否成为接日岛真正主人的人选,是天道。
秦如清从祭坛之顶一跃而下。
红衣翩跹下落,很快来到风明月跟前,秦如清朝风明月一笑,竟然主动接过了风家那份礼——舆图与界碑。
她高声说:“多谢风氏。我喜欢接日这个名字,也喜欢接日岛
。”
不论是她还是秦家,应当有与日争辉的豪气,也当有接日的勇气。
秦如清朝风琴雪深深一礼。
跟着,她拿着界碑,再次飞了起来。
她闭目感受,感受这片岛屿法则最浓郁的地方。
忽然,她睁开眼睛,直奔着接日岛的西边而去。
“太阳,当从此处坠落。”秦如清笃定断言。
她没有犹豫,当即施法启动界碑。界碑在她手中变得巨大。
秦如清手持界碑,像握着一柄巨剑。
她忽而腾空,再一举将巨剑插/入大地。
大地震颤,界碑的能量像波纹一样震荡至整个接日岛。
手持界碑的红衣女子仰望天空,那太阳升起的地方,高声:
“今以界石,封疆界土,接日秦氏,请天道见证!”
接日秦氏,请天道见证。
清越的声线,在每个人心头唤起了狂风。
她,她就这样直接把界碑用了?
不仔细衡量疆土,不祭祀,不做充分的准备以迎接天道的考验,就这样直接用了?!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界碑往地下一插,就这样仰头,直接请天道见证?
何等疯狂。
何其狂妄!!
然而,偏偏这样疯狂的行径,还真的得到了天道的回应。
一道光柱忽的拔天而起,直通云端。
似有浩瀚的威压聚拢,又很快消散于无形。又似有狂风大作,阵雨雷鸣。
红衣女子站在光柱之中,平静望天。
她在等一个答案。
所有的动静忽而平息,巨大的界石竟然开始自行浮现一行深刻的篆字。
“尔今天赐,接日予秦。”
又下刻一行小字:以碑界定,东域不周接日岛,金品秦氏。
……
……
那一刻,风停云止,再没有如此寂静的时刻。
秦如清沐浴在这片寂静中,忽而动了。她的手指缓缓拂过那几行刻字,似在感受上面的温度。
碑石当然是冰冷的。
然而荣誉又是确认无疑的。
耳畔很寂静,又很吵闹。
他们无法平静,不能平静。
秦如清似乎听到了无数的心跳声。
于是她就立在那儿,在这片如擂鼓般轰鸣的心跳声中,开始肆意地、张狂地大笑。
——尔今接日,怎能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