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唯装病已不是第一次,但考虑到眼下有许多事要忙,她没让自己真生病?[]?『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只做到了“闭门不出”,不在众人面前出现。
黔首们不知内情,真以为她病了,竟自发送来慰问品。
其中最多的就是各类禽蛋。
在黔首们眼里,禽蛋是荤菜,也是家中为数不多可以拿得出手的吃食。
正好最近家禽吃蝗虫吃得多,不仅没被吃坏,还比之前长肉快、下蛋勤,黔首们放下顾虑,更是心存感激,觉得拿禽蛋来给小女官养身体再好不过。
稚唯本来不想收,又怕这个关头再传出她什么“高风亮节”的好名声招人眼……
她前不久在私田的那番宣言可才将官吏们得罪一波。
稚唯与夏子推商量过后,随即让商铺送来各种不起眼的日用品,按照慰问品的价值,大差不差返还给黔首,权当是跟他们做交换。
夏媪发愁得问:“可收下这么多蛋,咱们怎么吃?”
“没事的,大母,”稚唯两手叉腰,信心满满,“吃不完就做成松花蛋、咸鸭蛋、卤蛋……”
稚唯嘴上报着菜名,脑中不断浮现出对应的“蛋”的样子,系统直接被馋到了。
“阿唯你会做啊?怎么之前没做过?”
[不会,但这不有大母吗?]
系统:“合着你是对夏媪信心满满啊!”
稚唯摸摸鼻尖,嘿嘿一笑。
对女孙的依赖和撒娇,夏媪哪里会觉得麻烦,她很享受好吗?
听完女孙口述的做法,她便从商队送来的日用品里拎出一袋粗盐,抱着装有禽蛋的篮子回厨房研究去了。
稚唯留在院子里,边和夏子推整理调差问卷,边旁观夏翁改进之前那台小型水利榨油机。
蝗灾爆发,黔首们自是不安,哪怕一些人受损不重,也不可避免得生出“要不以后多种菽”的念头,而豆制品的产出已经让菽变得不再难以下咽,黔首们便更容易接受“多种菽”的想法。
或许一个乡里只有一小部分人这样想,可所有郡县这样想的人汇集起来就是庞大的群体。
大豆本就价贱,若是任由黔首们广种大豆,那等明年缴纳税租的时候,大豆与粟米的换算比例肯定会翻倍,势必伤民。
但这也是个契机,稚唯认为,推广豆油法与改良税租形式这两件事是时候该提上日程了。
前者好办,只要他们家找准时机把豆油法公布出去即可,后者却不是稚唯能轻易置喙的。
还有一年时间,慢慢来吧。
等夏翁把榨油机改进完成,稚唯的“病”也好了。
辛夷亲自来夏家接人,稚唯腹诽大秦的官场真是给人一点偷闲摸鱼的时间都没有,认命地抱着一摞调查问卷继续回宫中当值。
不过,虽然她人就在宫廷,但她没有去请见秦始皇,而是让章邯私下里将小型水利榨油机的事告诉治粟内史。
没办法,这里最
忌讳的就是越权、夺权和抢功劳。
她一个女官若是想出什么跟医学无关的点子,那是她聪慧机灵;等工匠做出实物后,若是被其他官吏发掘出新用途,或是由此诞生出新思路,那是顺理成章。
但如果她去秦始皇面前鼓张吹嘘自家做出的东西,说句难听的,在朝臣看来就有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意思。
——功劳从头到尾都是她的,岂不是显得其他相关官吏很无能。
就算没有首创之功,起码要给人家一个引荐或推举之功,与慧眼识才的好名声吧?
稚唯在家这些天听了夏子推一堆的为官之道,别的没怎么记住,“低调”二字算是牢牢刻在她心里了,本就低调的人,这下直接想把自己变成宫廷里的隐形人。
总好过到哪儿都听人家夸她。
什么“斋宫”“祥瑞”“天意”……甚至连“神女”一词都出现了!
稚唯只从宫人那里听了个大概就不敢再听,心道:你们想要我死直说好了!何必搞捧杀这一套!
想到帝王常有的猜疑之心,稚唯一刻不敢耽搁,把行李放下就麻溜得赶赴曲台宫请罪。
可把她憋屈坏了。
明明策划一切的是秦始皇,是他一手把她推到现在的位置,让她如今的声望变得如此高,反过头来她还得担心秦始皇猜疑她。
这都什么事啊!
谁还记得她是个医家!大夫!
秦始皇背着一只手,垂眸看着高台下恭恭敬敬请安的小女官。
不知是因为阳光的映照,还是心有情绪在沸腾,小女子那一双灵动的眼眸里仿佛有什么在燃烧似的,熠熠生辉。
挺有活力。
秦始皇捻着大拇指上的玉韘,淡淡地道:“看来果然是装病。”
“咳咳咳!”
稚唯差点呛死。
干嘛啊!
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干嘛要说出来呀!
“臣……确实略有不适,恐是换季的原因。”稚唯硬着头皮找了个理由,赶紧转口道,“如今暑热未消,又添秋意,陛下也要爱重自身。”
秦始皇似笑非笑哼了一声,对小女官的关心不置可否,也没提对方请罪要怎么处置,直言道:“行了,朕身边还有无且,不用你操心,忙你的去吧。”
于是稚唯带着大堆赏赐被打发走了。
[要是秦始皇能一直这么痛快大方就好了。]
系统吐槽道:“用你们人类的话说,这样的甲方可不好找。”
不管怎么说,走完这一趟,稚唯反正是松了口气,想必过不了多久,宫中那些令她头皮发麻的“夸赞”之语就会消失了。
辛夷却怕女官觉得帝王不重视她,回房后便主动出言解释道:“因为蝗灾,陛下已忙碌多日……”
稚唯听着侍女一条条复述这段时间中央发出的政令。
有一些她在外已听过,但到底不如宫中知道得清楚。
比如,
“以粟换爵”。
其实在《史记》之中,早有对蝗灾的记录。
秦王政四年,七月,蝗虫从东方来,蔽天。天下疫。
这场蝗灾在太史公记载其他六国历史时也有提及,并形容蝗虫“遮天蔽日??『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可见灾情严重程度。
大秦已经有过经验教训,现在又有山药芋头两种高产作物填补粮食空缺,那么应对今年这场蝗灾,官府本该更加顺利。
可秦王政四年的大秦只需要处理自己本国的蝗灾,如今国土面积几倍得增加,政局又颇为复杂,哪怕今年的灾情要轻不少,处理难度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秦王政四年时,为应对官仓粮储不够赈灾的问题,秦王政颁发王令,“百姓纳粟千石,拜爵一级”,即只要黔首贡献出千石粮食,就可获得爵位一级。
想也知道,寻常黔首哪来的千石粮食,而贵族又不缺低级爵位,所以这条王令实际针对的是有钱但地位底下的商贾,与一些小地主。
在此之前,爵位是“军功爵”,黔首想要获取爵位都得上战场拼杀,那是要拼命的,突然一下子有这么个机会,只要缴纳粮食就能得到爵位,哪怕是最低级的爵位,不说富商,就是家中稍有余粮的黔首都想咬咬牙努力一把。
就这样,在这种“七拼八凑”之下,秦国勉强度过灾年。
而眼下内史地区官仓充盈,足以赈灾受灾地区,但秦始皇还是下达了类似的政令,只不过把“千石”粮食的标准提升到了“两千石”。
为什么?
怕官仓粮食不够?
可这次蝗灾并非全境受难,若无战事或其他很耗粮的行动,官仓余粮应当是能够应付到明年秋收的。
所以,为什么?
稚唯一下子联想到张良与项氏身上,敏锐地意识到都城内恐有某种暗流涌动。
她思付片刻,看向正给她切水果的辛夷,好似一时兴起提议道:“听闻后宫前段时间放了一批宫人,几位夫人还予部分宫女以婚配,正好,我这有一些调查问卷还没有填,不如就去问问这些宫女?”
“好。”侍女将瓜果果盘推给女官,点头应道,“不过,这事由辛夷去办就好了,女官刚刚病愈,还是别到处奔波了。”
稚唯笑道:“无妨,在这待着也是无聊,不如出去走走。”
辛夷摇头,果断反驳道:“不行,最近城中太乱,女官这般体弱,不能到处跑。”
体弱的稚唯:“……”
“我刚从外面回宫,”她哭笑不得道,“蝗灾已经得到控制,哪有你说得那么乱?”
辛夷含糊道:“总之不行……”
见稚唯挑眉目露疑惑,辛夷为难地道:“要不,就让郎中令多派几个人,与奴一块儿跟着女官?辛夷怕自己一个人护不好女官。”
稚唯:“。”
她能耐了啊,还让蒙恬派宫中侍卫保护她?
“算了,”稚唯无奈摇头,“我不去就是。”
辛夷松了口
气,抢先拿过调查问卷,急匆匆道:“女官放心,你要的东西辛夷保证办好。”
说完转头就走。
稚唯托着腮目送侍女跑走。
说辛夷口风严吧,她将“都城有乱”的意思表达得明明白白;说她口风不严吧,具体原因是一点儿都没有透露。
行,不愧是秦始皇曾经的女官。
系统好奇问:“那阿唯打算怎么办?还出去吗?”
[出去个鬼啊,出去让反秦人士把我抓走吗?]
稚唯往躺椅上一坐,翻开书卷,悠闲地品茗吃瓜。
“你就这么肯定是张良他们?”
[不确定。]
稚唯耸耸肩。
[但咸阳城内有乱子,夏子推能不知道?我在家待了那么多天,他都没告诉我,显然这事很麻烦,小叔父不想让我沾手,哪怕知情都不许。]
说到这儿,稚唯的语气无端变得沧桑起来。
[统啊,你要知道有一句话是‘听人劝吃饱饭’,还有一句话是‘好奇心害死猫’。]
系统敷衍得“嗯嗯”两声:“明白,你就打算苟在宫中。小老太婆,吃你的瓜去吧。”
稚唯微笑着把系统与外界的“视窗”关闭,让它进小黑屋去给她整理近亲结婚的资料。
她没与系统解释,她不是不确定,而是肯定以及确定就是张良那些人在搞事情。
蝗灾的发生早有预兆,秦始皇又神来一笔,让她来了个“斋宫几日游”,在灾情发生时,把她摆在台前充当表率,引导黔首提前收粮,放出家禽大队“迎敌”。
官府应对得当,不仅及时赈灾,太医官署也在积极进行防疫……
这么算下来,黔首们的综合损失不算特别大,民心竟然奇异地聚向大秦。
那反秦分子可不就着急了?
而作为在这期间有意无意发挥作用的她,简直就是反秦人士的眼中钉肉中刺。
夏子推,甚至包括秦始皇自然要保护她。
〈133〉
事实就如稚唯猜测的那样。
这波,反秦遗民与态度暧昧的贵族们损失严重。
尤其是六国旧贵族。
这些心高气傲的贵人压根没将大秦官方的推广放在心上,哪怕听说“高产百石”也只当秦人在吹嘘,山药芋头是贱民之物,口感又不如米面,他们自然不想种,甚至对此嗤之以鼻。
结果这下可好,不仅借粮灾生事的意图破灭,高价收购的粮食卖不出去,彻底赔本。
荒僻而闭塞的小院中,集结了崩溃破防的“同道之人”。
张良站在院中,静静听着里间的各种谩骂泣哭。
或许早知道他们队伍里大多数都是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一时间也谈不上失望。
只是多少有些郁气。
难道暴秦的气运就如此强?
耳闻靠近他的脚步声,张良没回头,平静地问:“找到项籍了?”
项梁苦笑着摇头。
说起二人的相识。
项伯当初犯下杀人罪,被当时在下邳为任侠的张良包庇藏匿,得以保命,张良和项梁才因此结识。
若说这支混杂六国遗民的队伍里还有哪几个是真心谋划着复国反秦的,那他们彼此算是其二。
“我这犹子一直对那小女子态度不明,连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项梁头疼地道。
“那小女子……”
张良低声念着夏稚唯的名字,眼中的情绪晦涩难懂。
项梁紧紧皱眉,咬牙切齿道:“夏家明明都是楚国人,怎会委身于暴秦?真是没骨气!”
楚国人?
张良无声哂笑。
看来项氏确实大不如前,连情报都查不全。
但张良没对同盟说什么,只抚平衣袖,随意道:“无妨,就让项籍继续试着去接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