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鬼仙啊!”
“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了!不要吃我——”
“我、我给你钱!给你金饼!”
“求求你放过我吧啊!!!”
瘫软在地的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颤抖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的,粗哑难听,一句话喘三口气,让人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生动演绎着什么叫做无声版的鬼哭狼嚎。
在他快要便溺之前,稚唯嫌弃地退出柴房,点燃迷香,使其昏倒。
系统直呼精彩。
“好家伙!好家伙!这货居然还有金饼?!”
[是啊。]
小小一个宦官,手底下管着几个奉茶宫女——这些宫女都没资格靠近秦始皇,只是负责给觐见帝王的朝臣端水倒茶而已。
充其量只是一个小管事,他竟然还藏有金饼?
系统中肯道:“八成来路不正。”
[废话。而且这是金饼,不是普通的金子。]
稚唯不信秦始皇会赏赐这样低阶的一个宦宫。
所以这金饼哪儿来的?
若只是普通的来往受贿也就罢了,万一金饼出自皇家府库,那笑话可就大了。
系统见同伴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兴奋催促道:“阿唯,我们快去找下一个,看看还能问出什么!”
稚唯收起乐子人的心态,否决道:“不急。”
虽然系统第一个指名点姓要吓唬胖管事,但他们碰到胖管事其实是个小意外。
稚唯刚溜出自己的院子,途径偏殿大厨房时,恰好碰上对方在摸黑偷吃。
稚唯:“……”
真是不经念叨。
系统啧啧惊叹道:“在这个时代,不是贵族还能把自己吃这么胖,果然是有原因的。”
[你说得对。但现在是感叹这个的时候吗!]
稚唯第一反应是看周围还有没有其他人,万一再碰到一个起夜的宫人,他们今晚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好在她出门前已经“全副武装”:白袍、白鞋,蒙面、戴白纱,披头散发。
露出的双眼还用黛粉画了浓重的烟熏眼妆,就算面纱不慎被吹起,也只会看到她用胭脂涂的“一点红”嘴唇和脸颊。
嗯,脸颊上的两个圆形涂得又大又红。
系统对此评价:“你这不是扮女鬼,你就是女鬼和小鬼的化身。”
当时胖管事正在往嘴里塞点心,惊吓之中,点心碎成干粉直冲他喉咙,一声“女鬼”就这样堵在嗓子眼没飙出来,全成了呛咳。
稚唯见四下无人,挥袖间正要扬一把迷药。
胖管事不知道为这个动作脑补了什么,当即噗通一跪,表情极度惊恐,捂着嘴咳嗽不停,却“唔唔唔”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一人一统陷入沉默。
从“糟糕,我们不会被发现吧”到“他不会噎死在这里吧”,想法的转变只需要
对方足够害怕。
稚唯干脆将计就计,一边吓一边把人赶到旁边的柴房,免得他闹出动静招来别人。
然后,咳,关起门后再进行“恐吓”。
这只是个未所料及的小插曲。
稚唯没有在这里耽搁太久,转身直奔宫人们居住的地方,挨个往他们房间里释放迷烟。
曲台宫的宫人在整个咸阳宫的所有宫人仆役里地位是高,可他们的内部仍然有明显的等级高低之分。
位于金字塔顶尖的,自然是诸如赵高一类的宦官、大宫女,白天黑夜都可以一直跟随秦始皇,到哪儿都侍奉着。
不过他们名义上并不归属于曲台宫。
曲台宫自身的宫人便要差一些,他们没有很大的生活空间,基本是几人、甚至十几人住在同一个房间内。
稚唯释放迷烟,等于发动的是“群体攻击”。
但反过来讲,她想要单独、精准地吓唬其中的某个,还不惊动旁人,却是不可能。
望着从窗户缝里飘出来的零散烟气,稚唯站到上风口,避得远远的,免得自己不幸中招。
“找到那两个人了吗?”她问系统。
稚唯想装神弄鬼很简单,可对生活在这个鬼神色彩尚浓的时代的土著来说,是真有可能会被吓出病来。
为了不把人吓死,稚唯和系统通过连续多日的观察,已经提前把胆小的几个标注出来,准备在动手的时候避开他们。
不过还好,能被选进曲台宫的宫人,不是撞大运就是多少有点门路。
但无一例外,没有特别胆怯的。
毕竟这里地处前朝,是秦始皇日常处理朝政之所,朝臣、公子经常往来,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呢。
要是没点儿心理抗压能力,还怎么过活。
稚唯和系统的提前观察都是在暗中进行,只能通过宫人们白日里的工作表现去分析、选择,不可能随意跑到他们居住的地方仔细查看。
所以稚唯只确定宫人里有两个比较胆小,却不知道这俩人住在具体哪间屋子,只能现找。
还好系统只需要借助她的视野,不需要依靠她的夜间视力。
这黑咕隆咚的,稚唯根本分不清屋里面谁是谁。
“找到了!”系统效率极高,在迷烟散去时,迅速找到那两个人,“我挨个给你指。”
稚唯悄悄潜进对应的房间。
系统提醒道:“阿唯,再给他们单独吸点迷药,万一等会儿你转运他们或者吓唬人的时候,他们被吵醒可就麻烦了。我帮你注意着用药剂量。”
稚唯依言照做。
随后将人转运到外面院落的犄角旮旯里暂且安置。
忙完这一趟,稚唯累得直喘着气。
得亏她力气大,这俩怯懦的小宫人平时没少受欺负,身板比较瘦弱,不然她真拖不动。
“统,那些东西都拿出来吧。”
系统立马把皮影等道具放出来。
“哦哦哦!阿唯上!”
稚唯当先举起木棒,准备进行强制唤醒程序。
……
这一晚,曲台宫的大部分宫人都被“拖▌▌『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进噩梦之中。
而更为可怕的是,第二日他们在闲谈间交流发现,原来昨晚有不止一人做了噩梦,梦到白衣女鬼!
那就说明——
“不是梦魇!不是梦魇!曲台宫是真的有鬼仙!”
“嘘!快闭嘴!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要命了!”
可明面上宫人们噤声不谈,私底下的言论却渐渐流传。
尤其是当他们发现,几个平时喜欢仗势欺人的宦官、宫女管事,今日的脸色格外难看,仔细看,还隐隐带着惧怕之色。
甚至有几个直接告病告假,闭门不出。
宫人们更加确信,昨晚一定不是他们的错觉,就是有女鬼现身!
而且陛下天威深重,世上竟然有鬼魂敢出现在天子所在的地方,那一定是实力非常了不得的鬼仙!
宫人们之间的窃窃私语,打扰不到尚食医官的小院。
哦,不对,也打扰了。
“鬼仙大人”前一晚劳心劳力,累得呼呼大睡,直到日上三竿,才被侍女无奈推醒。
“女官!先醒醒。”
辛夷对昨晚发生在曲台宫的事一概不知。
作为深信夏稚唯“医术天授”的其中一员,她只以为夏女官又是和往常的某些时日一样,偷偷在房间内熬夜学习、试药,所以今日才困得起不来身。
贴心的侍女从来不会过问这方面的问题,也本不想打搅女官休憩。
但是……
“今日外面来求安神汤的宫人格外多,说是昨夜都没睡好。”
整夜好眠的辛夷对此非常纳闷,可是否施药一事她无法做决定。
“女官你看要不要给他们药?女官?女官!”
稚唯迷迷糊糊摸索着枕头下的钥匙,应道:“给……都给……你去……”
药房存有各类药材,房门钥匙一直都是稚唯亲自保管。
蹲在床边的辛夷接过药房钥匙,为女官的信任所感动。
可看小女子睡眼朦胧,她又叹了口气,重复道:“女官,求药的人有点多啊,确定都给吗?”
“没事……”稚唯翻了个身,继续迷迷糊糊道,“药够的……都……准备好了……”
辛夷无语。
可见女官是真睡迷糊了,都没问问具体人数,都给……
她们哪来那么多药?
况且外面那些宫人,想用药的话,自己花钱去太医官署求啊,现在来求她家女官还不是看夏女官心善、心软、好说话?
辛夷对此很想翻个白眼,对这些人根本生不起什么同僚情意。
要她说,直接拒绝就行,大家睡不好,关她们什么事?
但既然女官已经同意施药,辛夷不好阴奉阳违。
那就分出去
三五副,随便应付一下得了。
侍女在心里嘀咕着,根本不觉得她的想法有问题,准备替自家女官打发掉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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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她到药房一查看,发现已经配好的成品安神药竟然还真的留有不少。
辛夷:“?”
难道最近女官是在研究安神药材?
贴心侍女阻拦了外界的纷纷扰扰,稚唯又安然睡了大半个时辰才被饿醒。
她两眼无神看着床栏。
昨晚宫人们暴露出的内心世界,可谓是人生百态的缩影。
祈求家人平安的、渴望死后登仙的、盼望富贵姻缘的、期待受到赏识的……
这都还算正常,人生所求无非是财权福禄寿,都在稚唯的预料之内。
但那些把她当成厉鬼的,在意识迷蒙、受到惊吓后胡言乱语的各种细节,才叫一个精彩。
向后宫低阶美人索贿;收受朝臣贿赂;对其他部门吃拿卡要;肆意打骂底层仆役;夸大身份为宫外亲戚做保护伞、欺骗蒙昧黔首的家财甚至家人……
总结起来就是,偷懒耍滑、谋财索贿、欺压弱小、逼迫宫女。
还有个别极为胆大的,敢和“鬼仙”谈条件,愿意余生供奉她,请她帮忙报仇、害人。
总算宫规严苛,没有敢真正闹出人命的——如果说把人折腾进隐宫不算“闹出人命”的话。
稚唯有一瞬间都不想再执行什么催眠计划,直接把这些事捅到秦始皇面前,看笑话得了。
看看看看,这就是陛下你身边的宫人啊!
安神药本来是稚唯提早给宫人们准备好的。
毕竟这是她自己惹的事,可不得收拾后尾吗。
但现在稚唯想给自己也喝一剂。
她是真的累。
忙碌了大半个晚上,不仅来回跑动制造“鬼影”,吊着嗓子说话,根据宫人们的反映现场编造恐吓用语,同时要时刻提防外墙之外的巡逻卫士,做好时刻被发现后逃离的准备。
重新把所有人迷晕之后,她还要在系统的检索下,把遗留的蛛丝马迹,什么头发啊脚印啊,统统处理掉。
最后心神俱累得回来,还得偷偷摸摸打水,洗脸卸妆,保证清早不会被侍女发现一丝端倪。
现在她腿疼、嗓子疼。
根本不想动弹。
在辛夷欲言又止的眼神中,稚唯坐在床上,毫无形象得囫囵吃完饭,认真想了想。
今天她本就可以休息,没有什么要紧的正事可做。
现在不知道外面的传言什么时候就会传到秦始皇那里,她还是避避风头,别出去为好。
既然如此。
嗯,很好,继续睡觉!
〈162〉
宫人都不是傻子,不会把“曲台宫有鬼”的事挂在嘴边。
只是人心恍惚,难免出错。
加上宫中人际关系复杂,这个奉茶宫女认了那个大宫女干亲,那个宦官有心仪的对象……
千丝万缕的关系构成了情报网,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总有那么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泄露出去。
但就算是贴身侍奉陛下的侍中、宦官、大宫女,听闻此事后,又有谁有那个胆子往秦始皇面前说呢?
只会是一边惊疑不定,一边狠狠训斥曲台宫的各级管事,让他们管好各自的人,暂且将暗中的流言浮动压了下去。
倒是赵中侍,时刻不忘表达自己对陛下的忠心,特意找到蒙恬,委婉表达了希望郎中令带人巡视宫里宫外的想法。
蒙恬表面上八风不动,一派淡然,待目送赵高走后,满头雾水得开始盘问底下的巡逻卫士。
“什么?你昨晚真看到了宫墙内有白影飘过?”
听到巡逻卫士惶恐回报,蒙恬都给气笑了。
他并非完全不信什么神鬼,但咸阳宫是天子居所,曲台宫偏殿后院里还住着个真正“天授”的夏稚唯。
什么鬼仙这么厉害,能在这里来去自由,还嚣张到跑出来吓唬人?
比起真有鬼影存在,蒙恬更怀疑是有人暗中作祟,对陛下图谋不轨。
想到夏稚唯,他随口问了句:“夏女官呢?”
近卫犹豫回道:“今日并没见到尚食医官。听侍女辛夷说,女官昨晚好似熬夜试药,伤了神,现在仍在休憩。”
蒙恬:“?”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
都什么时辰了,还睡?
伤神???
坏了,该不会夏稚唯是受“鬼影”影响了吧?
难不成真有鬼仙出没?
郎中令半信半疑,匆忙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准备去看望他的小友。
稚唯真正醒来已是日落黄昏之际。
她一时来了兴致,叫辛夷摆餐到院中树下的石桌上,边吃边赏日落月升。
旁边的花藤沿着特质的木架蜿蜒爬了一墙,等开花时想来必定是一番美景。
系统看她整个人透出一副岁月静好的闲适感,想起昨晚那些宫女的大通铺住所,不禁感叹道:“别的不提,住宿方面,秦始皇对你是挺好的,不管从前现在,一直让你住单间,不必去人挤人。”
这一点稚唯承认:[确实如此。]
秦始皇封她为尚食医官,虽名义上是女官,但一句“秩四百石”就将她直接划入朝臣行列,与内廷女官相分割。
她官秩比肩一地县令,有参奏朝事之权。
简而言之,跟宫人根本不是一个赛道的,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硬要比,那也是拿她和郎官比。
秦汉的郎官制度,基本是“子弟以父兄任为郎”或“大臣任举其子弟为官”。
这种“任子”的选官制度虽在西汉得到日益发展,但在秦朝已有体现。
比如,秦律中就明确提出,“葆子”犯罪享有一定特权,不同于其他罪犯。
这种“葆子”可以看作是初始形式的“任子”。
只能说
,特权阶级在哪儿都是一样的,秦始皇梦想着“秦万世”,那官僚地主当然也想世世代代永享富贵。
它同样具有现实意义,是科举制出现之前,朝廷补充人才、帝王提前考察选官的一种方式。
秦始皇身边的郎官大多都是重臣之子,比如昔日的蒙恬,只要郎官的能力品行不是差到一无是处,基本后期都会得到重用。
这种隐形福利带来的影响是持久的。
只看同为武将勋贵之后,王离的年纪小,此前当不得陛下的郎官,起步就明显比蒙恬晚些,在安丰县的时候被蒙中郎压得死死的。
明明是先一步遇到稚唯、发现她能力的那个,后面稚唯制麻醉汤、农具等事项,他却没能参与多少,手里的权力比蒙恬差了一大截。
可如今秦始皇身边的几位郎官即使出身勋贵,都不能自由出入宫廷,只有休沐日才能归家,平时住在宫中,与黑甲侍卫的地盘相邻,地方也不怎么宽敞。
而稚唯能在秦始皇处理朝政的曲台宫的偏殿里,独占一个院落,平时若是真有急事,辛夷即刻就能安排马车送她出宫。
这确实是出于秦始皇的厚待。
一位帝王若想表现对哪位的特殊待遇,很少会直言,都是通过赏赐等外在因素表现。
若是哪位郎官能得到稚唯这样的礼遇,那还不得立马感激涕零,向秦始皇表达要肝脑涂地以效犬马之劳的忠心。
“是啊,哪像你,”系统跟同伴玩笑道,“前脚给人做了道大餐,后脚就闹得满宫人心浮动。”
[我替他堪破某些人的阴暗,秦始皇得感谢我才对。]
稚唯理直气壮说完,想到昨晚的经历,却又无话可说。
宫内的种种不平和,是秦始皇的错吗?
或许他没有直接责任,但出现这种现象一定跟他息息相关。
大概是帝王过于自负高傲,对自己的驭人之术极为自信,所以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秦始皇的确不会被身边的污流所沾染,所以他可以只关注水量够不够,而不关心颜色黑不黑。
可一旦他倒下,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污流,都是引发祸乱的一份子。
它们藏在致使大秦倒台的暴虐、兵乱、起义等等原因的背后,无人在意,又如附骨之蚁。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没有赵高,也会有下一个王高、孙高、李高……
稚唯想想就头疼。
淦!想摆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