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白从袖子里摸出一点碎银子,塞在杨二河的手上,说道:“我们现在手头也不宽裕,这点车资,二河哥不要嫌弃少。” 那些碎银虽不多,做来回的车资却也够用了,杨二河不肯要银子,“弟妹,举手之劳,你要是这么客气,那就是看不起二河哥。” “二河哥,你拿着。折腾了一夜了,也怪辛苦的。回头打点酒解解乏也是好的。再跟我客气,回去我就不坐你的车了。” 杨二河拗不过她,只能将碎银子收了,小声嘱她:“衙门口的人,都太阴险了,你和杨凌兄弟都小心些,可别被他们给害了。” 难得有村子里的人是关心她和傻子的,曲小白心里感觉暖暖的。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杨二河对她和杨凌好,她以后若有机会自然会报答他的,只是现下官司缠身,她还没办法为以后的事下什么保证。 曲小白和杨二河简单聊了两句,也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这时衙门口前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她目光在人群里一扫,似乎看见一角月白的衣袂自眼前飘过,再细看,却又不见什么月白衣袂,只看见唧唧喳喳交头接耳的人群。 朱长松和陈九撕打了足有一刻钟,天已经大亮,看热闹的议论声嘈杂声震天,终于把县台大人从温柔乡里唤醒。 小厮回说陈班头押了傻子杨凌和他的媳妇杨曲氏回来了,在门外候着呢,笔吏朱先生也来了。小厮没敢说那二位在外面掐成了一团。 县台依依不舍地穿好了衣裳,洗漱整理过,依依不舍地别了妖娆妩媚的小妾,赶到前衙来,他走的是里面的小门,进了衙堂,随身伺候的小厮在里面把衙堂的门打开,县台站在门口朝外看。 晨起初升的日头明晃晃地照着衙门口攒动的人头,门前空地上,陈九和朱长松两个还在扭打,地上有斑驳血迹,两个人都已经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上也染了不少血迹,县台张敬林嘴巴都气歪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声怒吼响彻云霄,嘈杂的人群一瞬就肃静下来,“都给我进来!” 陈九和朱长松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光顾着打架,忘了正事了,急急忙忙拢了拢破烂的衣衫,灰头土脸扎进衙门里。 曲小白和杨凌也被那三位捕快带进大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两个人进来之后,便被衙役按倒在地,杨凌挣扎了几下,那两名衙役便不耐烦地拿绳索将他的手脚捆了,扔在地上。 看热闹的人群在外面支着耳朵探头探脑,但没有敢靠近的。 杨凌即便被捆了手脚,也还是没有消停,在地上又喊又滚,张敬林不耐烦,命道:“来人,将他的嘴堵了。” 衙役也不知在哪里寻了一团破布,塞到了杨凌的嘴巴里,杨凌说不出话来,只剩呜呜,急得脑袋上青筋暴突,曲小白瞧着不由心疼,轻声安抚他:“凌哥哥,你别闹,听县台老爷过堂,过完了堂,我带你在县城逛一逛,买蜜饯给你吃可好?” 小丫头是真把他当孩子看待了。 那就配合一下吧。杨凌温驯地蜷缩在曲小白身边,不喊也不闹了。 张敬林扫了一眼陈九和朱长松,一肚子的气:“你们两个,还不赶紧去把衣服换了,收拾个人模样出来?真是丢人现眼!” 陈九和朱长松都赶忙去后衙换衣裳了,张敬林同站在他身边的师爷王平牢骚:“你说说这两个人,一天天的就不让人消停。好歹也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份!他们这样闹,让你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话里话外全是对王平的恭敬。 王平这个师爷,并非是张敬林上任后招募来的,张敬林到任之前,这个王平就已经在南平县做了十年的师爷,张敬林与前任交接,前任只给他留下一句谆谆告诫:“凡事多请教师爷。” 凡事多请教师爷。七个金灿灿的大字,在张敬林心头缠缠绕绕,多少年不散。起初的几年里头,他不信前任的话,没把这个师爷放在心上,凡事爱独断专行,王平安安稳稳做他的师爷,也没生出什么事儿来。 但有一年,遇上一个大案子,犯案的是个戍边军的将军,将县城一个从京中退下来高官的大孙子给打死了。 高官虽然退了下来,但大儿子还在京中做官,且官至正二品尚书省右侍郎,是以他家族的权势依旧鼎盛。 老太爷说什么也要将凶手绳之以法,奈何那凶手乃是当今万岁最宠幸的容贵妃的一个娘家侄子,两头都是张敬林得罪不起的,且案发在南平县,他想甩锅,上面都没有人接这口锅的。 那段日子张敬林愁得头发都白了一半,最后还是一个老主簿给他出主意,让他去找师爷王平。 一个师爷,能顶什么用。张敬林没抱什么希望,但还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备了份大礼去找了王平。 没想到,王平竟然真的把事儿给平了。也不知他是用的什么办法,后来这个案子就移交到刑部去了。再后来,张敬林听说,事情闹到了万岁爷的龙书案前,万岁爷无奈,判了容贵妃侄子一个削职思过,为了安抚老太爷一家,给他的大儿子晋了从一品的衔,加官晋爵,这才算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