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 裴聪已经在户房小吏的岗位上,工作了十余年的时间,这在一众同僚面前已经是妥妥的老前辈了。 这天早上,他按照以往的老习惯,早早的来到衙门,先点燃了墙角处的小泥炉,又打了一壶水放了上去。这才拿起打湿的抹布,走进了直属上司户房主事的房间,开始擦拭桌椅书柜。 “老裴啊,跟你说多少次了,这些个事情让那些杂役干就行了。” 正当他忙碌的时候,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裴聪转过身,对来人说道:“顾主事早,咱们衙门里的重要公文,都在您这里放着呢,哪是那些个杂役能触碰的。” 顾主事责怪的指了指对方,但眼中的笑意,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很满意的对方的说辞。 裴聪这才转身走出房间,一会儿的功夫,便提着刚烧开的水壶回到房间,一边给顾主事沏茶,一边说道:“主事,那个李责有没有说,哪天能来上差?” 顾主事翻阅着公文,随口反问道:“怎么了?” 裴聪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是这么回事,这些日子积压了不少需要销户的和登录户籍的,属下寻思着,他要是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我就先把这些事情办了,免得下面的人不好向事主交代。您看呢?” 顾主事思忖片刻,便从腰间取下一串钥匙,随手扔给了对方:“要论办事,还得是你这个老人让我最放心。对了,回头让那个李责请你吃饭啊,可不能白帮他办事。” 裴聪拿起钥匙:“他的饭还是算了吧,这小子也是够倒霉的……。”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转身走出房间。 裴聪回到户房值房,向同僚交代了几句,便腋下夹着两本册子,拿着那串钥匙去了户籍库。 “呦,今天是你俩当差啊。”来到户籍库门外的裴聪,向把守在此的护卫打着招呼。 两名护卫也知道裴聪是衙门里的老人了,面带微笑的点了下头。 来到门前,裴聪率先拿出钥匙打开了一个锁头,便向后退了一步。 这时,其中一名护卫才从腰间取下一把钥匙,打开了另一把锁头,顺势推开了库房的铁门。 裴聪道了声辛苦,这才走进库房,随手又将大门关上。 户籍库出于防盗的考虑,在修建的时候,就没有窗户。他借着从屋顶瓦片缝隙中透过的微弱光线,几步来到桌前,点燃了桌上的一支蜡烛。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条,背下了几处地址后,便走到靠墙的几个书架前,翻找了起来。 两个时辰后,裴聪依然夹着两个册子回到了户房值房。 “老裴,这都到饭点了,西边新开了家汤饼店,跟咱们几个一起去尝尝?” “你们去吧,我还得回去照顾婆娘呢。” “老裴,嫂子的身体怎么样了?见好没?” “还不是老样子,勉强维持着吧。” “哎,你也不容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吱个声。” “多谢了,那我先走一步了。” 走出衙门的裴聪,站在台阶上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向家的方向走去。 当他路过一家杂货铺的时候,下意识的向店里看了一眼,但脚下并未停留。 直到走出去十几步,才佯装想起了什么事情,又转身往回走,在观察周遭没人注意后,他才走进了杂货铺。 “伙计,有头绳吗?我要那种五彩线编的那种。” “哎呦,您来的可是不巧,前面摆的这些刚被一位客人买走了。您稍等啊,我去后面问问东家,看还有没有存货。” “得,别麻烦了,我自己进去问吧。” 裴聪穿过一个小门便来到了后院,就见店铺的东家余辉,正坐在厢房里吃着茶点。 余辉见对方走进房间,连起身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继续低头吃着点心。 裴聪似乎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态度,从怀里掏出几页纸,恭敬的放在桌子上。 余辉这才拿起旁边的手帕擦了擦手,仔细观瞧纸上的文字。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干的不错。” 说完,便起身拉开了一个柜子的柜门,从里面取出一张银票,便伸手递给对方。 裴聪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搓着手说道:“余东家,这个,这个,您能不能把当初我写的那封书信,还给小的?” 余辉的脸立即阴沉下来,一双三角眼死死盯着对方:“怎么?不想给咱们干了?” 裴聪不敢直视对方阴冷的眼神,再次嗫诺的说道:“这些年,小的也给你们干了不少事情,小的,小的……。” 余辉脸色又变得温和起来,他拉住对方的手,将银票塞到对方手里:“老裴啊,你看你,又犯糊涂了不是?你自己都说了,这么多年为我们干了不少事情,那就继续干下去嘛。” 说完,他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再说了,你婆娘的那条命,全靠着汤药在那儿吊着呢。没了这些个额外的钱财,你想过后果吗?” 裴聪闻言,只有喟然一叹,之前在心里想好的话语,一句都说不出口了。他将银票揣在怀里,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店铺。 伙计看着对方离开,便来到了后院厢房。 “头儿,那老小子没找事吧?” 余辉撇了下嘴,不屑的说道:“借给他几个胆子。” 随即,拿起桌上的几页纸,叠好放进信封:“你去跑一趟。” 回到家里的裴聪,先来到卧室,见自家婆娘正躺在床上看着自己。 “饿了吧,路上耽误了一会儿,我现在就去做饭。” 虚弱的裴夫人咳嗽了几声:“咳咳!相公,我不饿呢,咳咳!坐下来,咱们说说话。” 裴聪见婆娘的精神尚好,便先给对方塞了塞被角,这才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 “咳咳,相公,昨天夜里那些人,咳咳,是不是又来找你了。”裴夫人轻声说道。 裴聪一脸的尴尬,随后便挤出一丝笑容:“那些个事情,你一个妇人家休管,只需安心养好身体。” 裴夫人闻言一叹:“哎,相公,咳咳,那些个事情,还是不要干了吧?咳咳,终究是杀头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