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道:“你要做人,就不能只有野兽的习性。”
他把一一交给毛球抱着,自己去开门。
这时候,小夭也穿好了衣物从房间里奔出来,和相柳对视一眼,急匆匆地奔向大门。
门一打开,露出来发丝被薄雾打湿的两个人。
小夭惊喜地道:“玱玹!阿念!真的是你们!相繇说有你们的气息时我还不敢信——快进来快进来,怎么披星戴月地来了?”
说话间,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暖融融的小夭,先和赶了夜路的凉飕飕的阿念来了个熊抱。
“姐姐!”
相柳和玱玹相视微笑。相柳道:“兄长请进。”
玱玹道:“阿繇不必客气。”
一人刺挠了对方一下,舒坦了。
相柳等他进来,掩了木门。玱玹看他动作,道:“知道你和小夭爱人间烟火气,可是人家烟火也不是这么得过且过的吧……你家这门摇晃成这样,还东一个坑西一个洼的,你不换好歹也修一修?这过日子也太敷衍了。”
和阿念亲亲热热的小夭顿时捧腹,努嘴对玱玹道:“哥哥看到没有?那个臭丫头,有多少东西还不够她一脚的。”
阿念惊讶道:“你说这都是宜华——她是宜华吧?”
小夭这才想起来,因为小女儿孵化艰难,化形更是不易,为了她的安全,她和相柳甚少入人间。除了朝云峰上的父王,就是璟和意映一家三口偶然得见。其他人都是书信往来。所以算起来,这是阿念这位姨母,同时也是舅母和小外甥女、或者侄女的第一次相见。
玱玹和阿念看着一一,一一也在打量他们。
毛球低声告诉她:“这就是你很喜欢的、还没有见过面的阿念姨姨。你听过的她的来信,也听过她的故事。”
一一看看阿念,又看看玱玹。
毛球道:“这是你玱玹舅舅,娘的哥哥,阿元的父亲。”
一一道:“大荒的帝王?”
相柳道:“对。他们就是大荒的帝后,同时也是你的舅舅和姨母。”
一一扭了两下身体,毛球便松手将她放在地上。玱玹蹲下来,唤道:“宜华?”
一一道:“舅舅?”
玱玹忙答应。
一一又看阿念,阿念也蹲了下来,一一就来回打量她。
小夭催促道:“一一,你一直盯着看干什么?快叫姨母呀。”
阿念道:“宜华,我就是信里的阿念姨姨。”
一一还是没有叫人,小夭再问时,她说她在思考事情,等想清楚了就叫了。
阿念笑眯眯地问道:“那你在思考什么呀?”
一一认真地回答道:“娘说姨姨以前看爹爹都能看呆,我是爹爹的女儿,我长得也好看。怎么姨姨都没有看呆呢?”
院内皆静。
听到动静刚起来的伯称一只脚在门槛外,一只脚在门槛内,僵住了。
相柳在尴尬,小夭和玱玹在笑,阿念愣了半天,仰头对小夭说:“不愧是防风邶的女儿,真是……”
一一截住她的话:“姨,你要说真是什么?”
阿念嘴角一抽,强笑着道:“真是一样的美貌和聪慧。”
被夸了!一一开心地笑,然后抱了阿念一下,没等阿念搂住小姑娘,她已经跑出怀抱又抱了玱玹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对两人说:“欢迎玱玹舅舅和阿念姨母来我家玩儿,宜华一定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众人失笑。伯称走过来,见过爹娘。一一回房间找姐姐去——毛团因为修为差,睡眠中也在修炼功法,所以不曾听到动静,其他人则往厅堂中去。
阿念小声问小夭:“小名真叫‘一一’了?我看你信中所说,好像不大满意啊?”
小夭无力地道:“可我想不到更好的名字了啊。”
“怎么就想不到了?”
小夭道:“你知道‘一’的含义有多么包罗万象吗?哪个字能来跟它竞争‘含义广’、‘简洁明了’、‘书写方便’呢?”
阿念想了想,确实没有。她只得安慰道:“小名嘛,太复杂了就不是小名了,这个刚好。反正咱一一还有个大名不是?姐姐你就别发愁了。”
小夭:“……”
不是她什么时候发愁了?她叫女儿的小名不是一直叫的挺顺畅挺欢快么!到底谁在发愁啊?
“话说你家伯称的小名不是也起得应景么?第一个就叫‘元’,多好记啊。”
……
前面两个女人说着无聊的话,后面两个男人对视一眼:
女孩子嘛,都是爱做梦的,对这样的话题也能说个津津有味,他们听着就好。
再后面还有两个少年,听着前面的人谈论着名字,忽然莫名其妙生出了一种为人子女身不由己的感觉。
先安排了他们去休息。阿念非要和小夭待在一块儿,小夭便陪着又睡了个回笼觉。等再次醒来,已是露消雾散,天光大亮。
两人都揉着眼睛,放下手看到对方便嘻嘻哈哈地笑。下了床阿念去梳妆,小夭却习惯性地赤脚跳下地,趴在梳妆台上哈欠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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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念奇怪地问:“姐姐,你还不梳洗吗?”
小夭茫然地道:“啊?”
哎呀!她忘了自己可以梳头发的了!
小夭把自己的头发挽成个包包用簪子固定,然后穿上鞋,开始给妹妹编头发。
阿念嫌弃地拎着辫子:“你这编的什么?歪歪扭扭的!我自己来吧!这么多年你都不梳头的吗?”
小夭挠头:“还真不怎么梳。”哎哟这绺头发好像勒太紧了,有点头皮疼。
她一边捞着自己的头发,耐着性子等阿念整理完,赶紧推门出去找救星。
院子里,树下,石桌旁,有两人正在喝茶。玱玹随口说道:“也不知道她们两个要睡到什么时候,连饭也不吃了。”
相柳微微一笑:“已经醒了。一会儿就会出来。”
不等玱玹询问,房门便开了,他听到动静回头,对面的相柳便无奈地站了起来。等小夭跑来,相柳抽下簪子,用手指理顺发丝,再避开发根绕在手掌上,挽了个松松的髻:“这样头皮就不会疼了。”
小夭摸摸头发,松了一口气:“才发现,我这可真是四体不勤了。”
相柳道:“没有。是他们来得太突然。”
【要不然你一辈子也发现不了。】
小夭扑哧笑了。
阿念:“哎?哎?”
玱玹道:“这是在影射谁呢?!”
相柳悠然道:“我岂非很直白?”
阿念道:“很好。防风邶。”
玱玹无语凝噎片刻,道:“我真的很怀疑,那个夜幕之下持一把冰雪弯月刀的人是一场幻梦。”
小夭笑道:“你是看不到了。不过你下一代会看到。”
“这话何意?”
小夭坐下,与他们道:“昨天一一那丫头跑来找我们,我刚开始还以为她是不舍得离开,谁知道她温情之下包藏着‘狼子野心’呢?趁她爹被哄住的那一小会儿功夫,把冰刀拿走了。”
相柳并不是舍不得这兵器,而且小女儿年纪还太小,用不了这样威力大的东西,现在不能给她。
小夭也担心。夫妻俩赶紧想办法。
但是一一软硬都不吃啊,所以相柳才气得把丫头丢出了门。
玱玹道:“小夭,一一可不愧是你的女儿,这和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都是个小霸王。”
姐姐小时候什么样子阿念没见过,但是相柳很厉害她可是知道啊!
“一一能从姐夫手里抢兵器?!她这么小的年纪修为那么高?!”
小夭道:“一一是相繇的骨肉,又是他的精血孵化出来的,所以能使用她爹的兵器。相繇既不会对女儿设防,又不会对她动手,唉——话说回来,四个小家伙呢?”
相柳把温热的茶水递给小夭,道:“一大早就上山打猎去了,说是晌午要烤肉来招待阿念和玱玹。”
阿念好奇地道:“怎么去那么早?”
相柳道:“毛团修炼时,一一学了‘笨鸟先飞’这个道理。她说早去正好逮鸟,她爱吃。”
阿念、玱玹:“……”
“看到了吧,‘以貌取人’是大忌,现实中的和想象中的小外甥女是不是不一样?”小夭忍着笑去喝茶。
茶盏还没近前,山中忽然轰隆隆巨响,如晴天霹雳一般。小夭手里的茶水瞬间迸溅出来,相柳眼疾手快去挡,茶水在他的目光一寸寸凝结成冰霜,打在他遮掩的衣袖上。
小夭撂下杯子:“不会是一一搞出来的动静吧?!”
相柳道:“是冰刀造成的。”
几个人纷纷站了起来。相柳助玱玹,小夭带阿念——当年玱玹为了能顺利来中原,服用了太多的逍遥散导致修为大减。而小夭则是……一些无法传授的原因,身上又带着相柳的冰晶雪花,修为远胜阿念。四人以最快的速度上了山,往动静产生的半山腰飞去。
中途,听到一声嘹亮的啼鸣,四人一看,偌大的白羽金冠雕驮着一个少年一个少女,还有一个小姑娘,正往和他们相反的方向飞驰。
那雕脏兮兮的像个灰扑扑的鸟。
相柳沉声道:“毛球!”
毛球叫了一声,却不停下。
一一趴在毛球背上,明明有传音之术却非要两手圈成个喇叭花:“爹爹!我们走了!等你忘了罚我我再回来!”
毛团也喊:“爹爹!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伯称振臂高呼:“爹娘姑姑姑父!我……”
话被风吹散了。
这分别来的真是猝不及防。
而远方横七竖八歪倒的树木,和被“腰斩”的山峰,都在告诉几个大人,孩子们做了多么惊天动地的事。
简直无法想象。
事情的起因,是一一的得意忘形。
她眼馋爹爹的冰刀许多年。那刀本身就很厉害,刀鞘据说是她外爷锻造了好几年的东西,可以遮掩妖气。对小九头蛇来说,除了父母和哥哥姐姐,外爷是她在人间最熟悉的人了。这兵器象征了父亲的武力和外爷的智慧,一一准备出远门,不免想带走,可是不管软磨还是硬泡,爹爹从不让她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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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拿到了,怎么能不炫耀炫耀?
神神秘秘地把小伙伴们拉到山林里,海底妖王的血脉发动,直教方圆十里跑得鸟兽绝迹,一一唤出月牙冰刀:“看!爹的刀以后就是我的了!”
毛球瞠目,来不及阻拦,就看到小妹去了刀鞘,两手握着刀柄用力一划——毛球再没时间阻拦,双手化两翼护住了来不及反应的毛团和不明所以的伯称,空着俩眼眼睁睁地看到树倒了,山崩了,闯祸了。
伯称扒着毛球的翅膀偷偷看,惊得目瞪口呆。
只有一一这个不怕死的,震惊过后又蹦又跳:“太厉害了我太厉害了!!!走走走!!闯荡大荒!!”
毛球终于嚎出声来:“走什么走!烂摊子不收拾你扔给别人吗!原则呢?!”
一一不跳了。
是哦,爹说一定得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伯称佩服地看着毛球。
几个人或用法术或现真身,开始……根本无从下手啊!
百分之一都没弄,称王的小猴子们感应到大王来了。
“大变活人”之后,四个人面面相觑。
毛团提议:“要不……就等爹爹消气了我们再回来吧?”
其他人不清楚,可是毛团还记得相柳一生气就把小夭从高空扔下、从树上坠落的事。
一一立即响应:“走走走!”
毛球道:“好!”
伯称:“?”
不是,原则呢?
毛球道:“只要无忧不怕,小妹开心。”
伯称嘴角一抽:“安乐这原则好。”
一一蹦起来:“好还不快跑!”
兵荒马乱地变身,往上跳往上飞,毛球驮着他们走的时候到底还有点道义,叫了一声给相柳听——这样就不算不告而别了不是?
飞至茫茫大海上时,一一还在兴致勃勃地说想去哪里、去做什么,伯称和他们商量邀个朋友,毛团抱着毛球的脖子,胆怯又憧憬他们即将独自面对的未来。
而他们身后,大海中有两个贝壳浮在水面上,有人收拾完他们留下的烂摊子,目送他们远去奔赴自己的人间。
〖相柳,你说他们会遇到什么呢?〗
【那就是他们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