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出现了错乱,从前、现在、将来纠缠在一起,每个人的模样,都从年轻温顺变成了丑恶不堪,完全变了形态,就像面前的路,已经不再是凌乱不已的曲线,而是一条幽深曲折的小径。迷茫间,他又忘记了那年那天那时的场景。 周围的树木比印象中的都要高大,空气中还弥漫着泥土的腥味;一条条笔直的光线从树木的缝隙中来回穿梭,将整片森林,切割成了明与暗交织的世界;更远处,是一团模模糊糊的发光体,蔓延着绿色,渗透着血红,就像恶魔的眼睛。他不敢看它,他只想迅速远离它,但无论他走得多快,它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他;他感觉到,它在嘲笑他,它在鄙视他,它在玩弄他!于是,他就明白了,它是那个畜生派过来折磨自己的!就像多年前,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一样——无数的拳脚和数不清的谩骂落在他的身上、头上、脸上,他被打得意识模糊,他被骂得心惊胆战,他被他们弄得没了人形…… 他大骂了一句什么,然后迅速向前奔跑;青草被他踩碎了,流出蓝色的血;泥土被他压扁了,悲鸣着痛苦的呐喊;光线被他甩在身后了,影影绰绰,如红线一般追逐着他的脚步;视野里的一切都开始摇晃了,他感觉自己的眼眶被震得发痛,但他不敢停下脚步,因为他知道,他一旦停下,就会陷入畜生给他挖好的陷阱。 眼前突然滑出一头橘白相间的大花猫——步伐矫健,毛发根根竖起,看起来很是警惕——她的眼里充满了浓浓的敌意,正直直地盯着他的脸;她在向他靠近,速度很快,如电如幻;她喵了一声,嗓子里还发出一声低吼;接着,她的爪子就爬上了他的肩膀。 一种前所未有的重压感袭来,他听到自己大叫了一声,然后便被这只猫,死死摁在了原地。他回过头,看见她那双栗色的眼睛正在闪闪发亮。 “你是谁?”她问。她的毛发微微抖动了一下,又被身后的阳光涂抹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他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花猫的脸——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她,这只猫,根本不存在于他的记忆库里,而且,她的眼睛里还散发出一种窒息无比的杀气——好像他是她的猎物,她马上就要享用他似的。 肩膀上像是扛了一座大山,他开始呼呼喘气;他的身体在不自觉地向一侧下滑,口中还不断发出呻吟声;他惊恐万分地看向她,不知所措。 “哑巴?”猫皱了皱眉,又问。 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哦,不是哑巴。”花猫歪歪头,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又问,“那你是谁?” “疼……”或许是花猫突然加大了手劲,他突然听到自己支支吾吾的声音,“好疼……” 花猫愣了一下,然后松开他的肩膀。身上的重压感突然消失,他失去平衡,身子一趔趄,差点摔倒,接着,便是酸痛感。他弯下腰,下意识地捂住肩膀,嘴里哎呦哎呦个不停。 花猫盯着他看,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反复几次后,她又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又不说话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脑子里空荡荡的,连一粒灰尘都找不见了,就像刚刚打扫过新房一样。他坐在地上,一边揉肩膀一边想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花猫见状,冷笑一声,然后打起电话。 片刻后,有人接了。 “有个老头,”花猫冷冷地说,“浑身是血,跑荆棘园来了,是你派过来的吗?” …… “穿一身麻布衣服,”花猫瞥了他一眼,“嗯,对,是挺脏的……废话,他要是肯说话我能找你?……呵呵,原来是他啊,行,那我就明白了……别,你用不着跟我解释,这是你的家事,与我无关……行,那我就先带他回去……可以,没问题……修女也在,一会儿到了我让她通知你……行,就这样……” 花猫挂断电话,看向他,奴了奴下巴,道,“起来,跟我走。” 他惊恐万分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去哪儿……” …… 他被花猫带进了一间破旧的院落——墙是由篱笆组成的,没有门;院子里也是光秃秃的,只有一间破旧的小屋横在最里面;小屋是纯木质结构,但已经掉了漆,斑斑驳驳的,看起来很脏;窗户上还有新钉的木板,横七竖八,铁钉在阳光下裸露着发锈的身躯,就像一根根稻草,横长在了木板之上。 门外,是两张藤椅,还有临时摆放的一张茶桌;一条灵缇犬,穿着修女服,坐在右侧,正优雅地喝着茶;一条博美犬,穿着粗布裙服,站在灵缇犬的身旁,正给她沏着茶。 “柏妮丝,”灵缇犬在喝了一口茶之后微微皱起眉,责怪道,“我跟你说过比例的吧?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她将茶杯放下,看向博美犬,不悦道,“你到底是故意的还是记不住?这么小的事情都做不好,你还怎么成为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