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通风口处倾洒进来,在地板上泄成一湾宁静的湖泊;他盖着被子,看着那道非烟非雾的光线,看着那上面飞舞的尘埃,心情繁杂,欣喜和失落并存,希望和迷茫纠缠,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像一团乱麻似的缠在他的脑子里。可他累了,他只想休息。 木屋里静悄悄的,还充满了浓浓的树汁味;他用被子盖住嘴巴,又盖住鼻子,又盖住他的半张脸,他像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躲在了里面;接着,他又闻到了那种陈年的味道——有点熟悉,但他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 他困了,他闭上眼。 但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却又突然跑出来,就在他快要入眠的时候猛戳了他一下,让他再次清醒——内脏像被什么揪住了似的,憋闷又酸楚——他能一直住在这里吗?伯伦希尔虽然帮了他,但她的真实想法又是什么?他根本猜不透,因为她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 还有,如果被奥丁知道他在这里,奥丁又会是个什么反应? 他心里清楚得很,奥丁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奥丁只把他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或像猫,或像狗,或像牲畜,或像物件,他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财产到处乱跑? 心里揪成一团,却又不知如何缓解;他十分清楚,自己根本打不过他,就算真跟他闹崩了,他也无力反抗——就像上次那样,只不过是在言语上表现出了不尊重,他就差点卸了他一条胳膊。 他想跑,跑到岛上去,然后隐姓埋名过一辈子。可一想到仙宫里剩下的那群圣童,他便自己打破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除了我之外,还有十一个人,而且觉醒的能力又都是千奇百怪的,所以我怎么可能逃得掉?十一个人找一个熟悉的人,再加上奥丁的科技加持,我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更别说奥丁还想对朱莉动手这件事了……奥丁那天说的那些话,肯定是早有预谋的。他之所以没动手,估计是和独眼说过的那件事有关——他最近在给独眼帮做武器,他暂时还没能抽出身来。 等他抽出身来,就会来这里找朱莉她们的麻烦了吧……再加上一个我……呵呵…… 要不,明天我就同朱莉她们说说,然后一起跑吧……岛上的生活虽然没这里平静,但至少没有奥丁……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在模模糊糊的梦中,他看到被大火吞噬的仙宫。火焰妖娆,像个少女的身影,在半空中婆娑。 再次醒来,是被胃痛弄醒——如朱莉所说的那样,咸菜吃多了,胃里像是火烧一样又干又涩,又痛又麻,宛如抽筋。 他从温暖的被子里爬出来,推开门,踏着如水的月光,穿过鬼魅般的森林,来到了那条盛着星星的河。水草在飘动,宛如少女的青丝。他蹲下身子,捧起一捧水,猛灌了一大口。胃更疼了,就像有冰块进入了他的食道里,他感觉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接着便是一股难以忍受的寒意。他瑟瑟发抖,他止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他大口喘息;他看到破碎的月亮被河水淹没,他看到数不清的星星被云朵遮掩;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难受的感觉才渐渐退去;他依靠在河边,发起了呆。 山那边,云层翻滚,一片清冷的蓝;为数不多的光像在挣脱牢笼似的拼命撕开云层的防线;大山被黑暗笼罩,看不清它的样子,云朵被撕成一片一片,又随风飘散;光来了,又带来一派浓重的雾;雾遮挡住山峰,雾遮挡住阳光,朦朦胧胧,让人看不清未来的方向;有些冷,他搓搓胳膊,站起身,折返回去。 耳边响起竹笛声,婉转动听,悠扬悦耳,他再次醒来。通风口处的月光被阳光取代,灰尘依旧在上面飞舞,就像精灵。笛声又突然变得激荡起来,如同面临千军万马一般;笛声急促高昂,磅礴如海,又有丝丝的哀伤;接着,在一阵狂风骤雨般的节奏后,笛声又低了下去,最后变成袅袅的轻音,如同炊烟一般消散不见。 他从屋内走出,与满眼的绿色和柔和的晨风撞了个正面;透过树林,他依稀看到朱莉和伯伦希尔的身影;她们手里都拿着一根竹笛,竹笛的尾端都挂有红色的穗子。朱莉那清脆的,有些像鸟叫的笑声隐约传来,他看到她在咯咯笑着,他能想象到她满脸喜悦、满脸幸福的样子。伯伦希尔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朱莉。 他想:看来她俩不吵架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见此情景,他心里居然酸酸的。 他昏昏沉沉地走了过去,然后像个白痴一样问起她们:刚才你们吹的是什么曲子,还挺好听的。他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十分僵硬,就像是想尽快融入她们的生活似的。 朱莉说,曲子叫《美人叹》,讲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美人自刎的故事。 “这么伤感啊……”他刻意寻找话题地说,“但我听你们刚才吹的,好像是在打仗似的。” 朱莉笑着说,“当然是在打仗啦。因为美人是一位将军的妻子,她丈夫已经被敌人围起来了,马上就要失败了,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名节,便抽剑自刎了——这都是战场上发生的。”说着,她便看向伯伦希尔,问,“妞妞,那两个词叫什么来的?我突然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