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夏茯换完衣服去宿舍大厅的时候,方景澄正在跟宿管聊天,她隔老远都能听两人聊天的声音。他将手肘支在大腿上,分开膝盖大大咧咧坐着,笑容阳光爽朗,仪表堂堂的样子很难和半小时前喘息颤抖的姿态联系起来。
“我们俩比赛认识的,她学习可好了,做事细心又负责,我特别崇拜她这点,而且笑起来又可爱……就在一起了嘛!”
“突然知道下学期能分到一个班,太高兴所以多待了一会儿。对不起、对不起,之后我一定特别注意!”
虽然染发纹身,把坏孩子会干的事做了个全,但青年偏偏生了一张俊美无匹的好脸蛋,再加上那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好口才,在校园里很是吃得开。当他弯起眉眼,双手合十,像祈食的小狗一样摇晃手腕认真向人保证时,原本扳着张脸训人的宿管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可没有下次了!既然住在宿舍,那都是学生,交往也要保持正常距离!”
“还有那头头发,搞得乱糟糟的。男孩子黑头发清清爽爽多好看。”
宿管像寻常长辈叨叨念念说起他的外表,话题丝滑转换,方才的意外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关。
注意到这点,方景澄笑容悄然深了些许,他摆摆手,注意力已经不如之前集中。
“诶?头发?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看动画片,里面有个大侠救死扶伤特别帅气,我就跟着染了。”
“这叫什么?鹤发童颜?”
青年一边信口胡诌一边向上看挂钟的时间,几乎是听到夏茯脚步的瞬间回了头,高高兴兴抬起手臂跟她打招呼:“啊,我女朋友来了!我们去吃晚饭吧,老师回头见!”
他做事一向周全,给她一种即便小小出格也会有人兜底的奇妙错觉,当青年的温度从掌心处传来,最后一点被宿管旁观的尴尬也跟着消散了。夏茯跟上方景澄的步伐,乖巧道了一声“老师再见”就同他离开宿舍。
两人十指相扣,青年反手握住她,结实的小臂紧紧相贴,漆黑的骨蛇仿佛下一秒就会爬上她的皮肤。他们因为放肆的接触更加亲密,但这亲密中也有几分不知道继续侵入到哪一步的无措。
沉默中,夏茯先开了口,她皱皱鼻子鼻子,嗅到他身上夹杂在氤氲水汽中的肥皂香,便接着宿管的话询问说:
“你也要住这边么?”
方景澄轻轻地“嗯”了一声,说:“之前就在一楼住过一段时间,里头还放了不少东西,现在已经收拾好了,我顺便洗了个澡。”
他囫囵冲了个澡就下来同宿管解释,现在银白的发梢还挂着未干的水珠,它沿着脖颈下落,洇湿了肩头小片衣领。不过他洗掉了粘腻的汗水,却无法忘掉注视齿痕时流淌而下的欲念,两人的交往平添了许多旖旎的情欲,但一码归一码,他当初偷偷搬家绝不是为了这事。
不想叫女友觉得自己轻浮,方景澄仔细斟酌语句,垂下眼眸,认真地解释说:
“本来打算你搬完东西就告诉你,虽然
现在说有点奇怪……我也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夏茯听出了方景澄的言外之意。
这就是备考时那次谈话的具体答复么?因为她说了暑假想让方景澄陪,所以他干脆也申请留校住宿?
主动开口请求,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固然是件好事,但他真心实意送过来似乎更令人动容。
她站在原地,先是左右环顾,确定四处无人,方才伸手搂住了青年的窄腰。夏茯贴近他的胸膛,飞快地在他唇角留下一吻:“好啊。”
这是最自由的一段时间。
没有了繁重的课业还有同学间的交际,夏茯每天都有大把时间可以自由规划,结束了白日里的项目研讨,漫长燥热的夏夜便用在同方景澄私会。
一旦越过那道线,之后亲密接触就变得愈发顺理成章。英才苑僻静的水榭花苑、无人的自习室、亦或是沐浴在停车场橙光下的驾驶座,都是情侣幽会的好地方,只要夏茯兴起,就会倾身凑近恋人的面庞,自然地仿佛动物互相舔舐毛发。
掠过后颈的嘴唇、探入衣衫的手指,相依的温度不断上升,仅差一个小小的契机就会擦枪走火。不过事到临头,夏茯反倒犹豫起来,她呼吸着着他的呼吸,缓慢地抚摸他宽厚的背脊,仰靠在柔软的皮质头枕上,透过车窗玻璃恍惚看见一人相拥的模样。
方景澄的身体自然没有挑剔,健身时不乏身材曼妙的时髦女郎找方景澄询问器械用法,顺便索要联系方式。
但她呢?在拳击私教林娜的帮助下,她营养不良的身体重获健康,期末体测从倒数回到了平均线,但整体还是称不上漂亮。
她羞于让男友看见这贫乏的身体,连说好的学游泳都拖了许久,连连推辞说“暑假学游泳的人太多,担心突然到时候被人踩到。”
令人艳羡的好身材仿佛又在眼前乱晃,夏茯忍不住扯了一下青年的银发,心底的刺痛也传到恋人身上。
“好累,我想要回去休息了。”
“你给我买的东西还没收拾好呢。”
他抬头看她,像是猝不及防被主人踢了一脚的小狗,因为突然的疼痛皱起眉毛,面上浮现出了一种懵懂的茫然,似乎在仔细想回想自己刚才做错了什么,马上就要跟她嘟哝撒娇起来。
不过对方脸上的落寞却让方景澄把抱怨收了回去。
“是哦……你买了9号的火车票,还有三天就要走了。”
他将脑袋搁在女孩的肩上,哀哀发出一声长,表现的比平时还要粘人一点。
临近返乡的时间越来越近,喜爱做计划的夏茯却一反常态没有打算收拾东西,反倒是方景澄脑子记事提了一嘴,两人才临时买了一些东西。方景澄显然有意表现,打着要“尽地主之谊”的歪理,现在后备箱里堆得全是他购置的S市特产。
回到宿舍,看着价格不菲的礼品,夏茯心中不免产生了几分微妙的愧疚感。
她是不是在因为即将回家的恐慌,在向方景澄乱发脾气呢?
而要塞进
行李箱的除了这些礼物,还有换洗的衣服、笔记本电脑、以及夏常青寄来的裙子。
由于夏常青三令五申让她在火车站换上这条裙子,以便他在接站时一眼找出她的位置,她还特地提前洗了一遍,用上了季晓薇推荐的衣物留香珠,以为甜美的香味能改变她对这条裙子的看法。
可事实上,这种努力不过是白做工,让它从一条粉色破布变成带着香味的粉色破布。
……或许穿在身上会有所不同吧?
她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慢吞吞地套上裙子。弟弟一定从妈那里得到了她的身材尺寸,可是在方景澄的照料下,她比原来胖了一些,如欲绽的花朵撑开花萼,A字型的裙摆局促地盖住半个膝盖,被微弹的棉质布料包覆的身体曲线清晰可见,
夏茯照着镜子,心里又羞又恼,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只鲜艳多汁的花毛虫,难以想象她穿着短裙出现在破旧车站的场面。
读书时买个发绳都嘲笑她爱美要卖弄,现在又嫌她不够鲜亮,买这种衣服。
都说世上没有比家里人更了解自己的存在,奶奶最爱骂“我一样就能瞧出你这个死丫头想偷懒”。她有些绝望的意识到或许这种土气的样子才是真正的自己,犹豫也没法改变什么。
给谁看不是看?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差呢?
自信无法让她勇敢,反倒是破罐子破摔的焦虑让一股劲直冲夏茯脑门。她把裙子揉皱扔在床边,露出裙子下的新泳衣,终于觉得顺眼了许多。
夏茯抿唇捏紧了胸上垂落的蝴蝶结,按响方景澄的电话:
“还记得你说的可以包场的酒店游泳馆么?我们明天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