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虽然有了进展,却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李平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对啊,那张纸条真的那么简单吗?” 她一边嘀咕一边洗漱,就在洗脸的时候恰好低下头,与水中模糊的自己的照影打了个照面,她自己的脸就这样在水中晃动变化着,以一模一样的表情凝视着望向水面的李平阳。 忽然间,她仿佛意识到什么,倒吸一口气,将巾帕往盆边一丢,飞快拉开门:“我知道——哎哟!” 张峒道恰好站在门外,正举起一只手打算敲门,李平阳就这么恰到好处地撞在他的胸口,随即捂着鼻子,委屈兮兮地退后一步:“大人你怎么不敲门啊!” 张峒道略微有些尴尬:“刚想敲——撞到了?” 李平阳到底是个肉体凡胎,鼻尖这么狠狠撞在软甲上,随即红了一片,仿佛顶了个红鼻子似的,手拿开的瞬间张峒道都没忍住笑了起来:“倒是,有点严重呢。” 撞了鼻子的李平阳委屈兮兮走回桌边坐下,示意张峒道坐在另一侧:“大人深夜来访,想必不是专为了作弄我的鼻子吧?” 张峒道在她对面坐下,手肘撑在桌上:“不错,我是来找夫人谈及今晚的案子的——方才在下回屋越想越觉得古怪,便想着倘若夫人还没有睡下,便来打扰聊一聊案子。” 门外是一轮弯月,张峒道为李平阳和自己各斟一杯茶水:“今日的推理,乍一看是前半段已经解开,后半段尚不明晰。但是在下总觉得天下没有这样泾渭分明的谜题,那个人就是那么忽然出现的吗?他乘机结果了崔桃红的刀,还是……” 李平阳呼吸微微一停顿,她知道张峒道从另一个方向分析出和他相似的结论。 张峒道转过头,神态带着几分严肃:“还是,我们所分析的一切其实都是真凶希望我们发现的,他从一开始就躲在崔桃红的身后?” “我也有这样的疑虑。大人。”李平阳点头附和,“说不定,从一开始那人就已经设局,崔姑娘从一开始就只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他本希望崔姑娘可以一刀杀死那人,这样就能完全嫁祸给她,却没想到崔姑娘只是伤了那人,于是他只能自己出手。” 张峒道露出了有些头疼的表情,挠了挠头发:“如果真的是杜家的人作案,那么他们的动机应该还是跟纸条有关?” “黄貉在纸条上留下的是‘子时之前到杜家矮山上凉亭一会。我知道你的秘密,如果不来的话,我就要将那件事告诉金吾卫’,而黄貉到家说的却是‘要让那个当官的知道了的话,那女的就要倒霉死了,我看她敢不敢声张’。大人,我刚刚在洗漱的时候有了一个猜想?” 张峒道听李平阳这么说,抬手示意:“请言明。” “黄貉从一开始就不是想要勒索崔桃红,也不是要勒索杜家——他真正的目标,是民女。” 张峒道一愣,转瞬的思考之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大人可还记得,我与大人初见,正是黄貉当街仗势欺人,他当时便知道我嫁给了商户,但是他并不知道夫君如何抛弃我以及我如何与大人相识。所以从黄貉的角度看来,我很有可能隐瞒了自己已为人妇的身份留在大人身边。这也是那天我一进入后厅他就出言挑衅的原因——黄貉希望民女能早点注意到他,好心存恐惧。” 随着李平阳的话语,张峒道脸上的阴霾也似乎被一点点剥开:“只是黄貉完全没有想到,其中有这么多波折,他尤其没有想到,你的经历我都是知道的?” “不错。” “但是,如果他本来想要送信的人是你,为什么会送到崔桃红手里的?” “这个就和大人的安排有关系了。”李平阳不由得感慨起来,这一串的巧合让她在想明白的一瞬间都觉得似乎不可思议,仿佛只是差一个环节都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大人还记得,杜旭老爷一开始想要把我安排在后院女眷住处,这也是一般人家安排的女客住处,但是因为忌惮杜家,那一夜我们三人未曾分开,而是不合规矩地挤在了一间屋子里。这个安排,当时已经离开的黄貉恰好没有听到,故而他想要找到我,也习惯性地潜入后院女眷住处寻找。” 张峒道点点头,好一会不由得摇摇头感慨:“真的是,太巧了,就像是老天要他的命一般。” 李平阳点点头,不由得也感到一阵唏嘘:“可能黄貉当时因为喝了酒,本来就不清醒,我身形与崔姑娘相似,加上那一日我们的发型式样都是惊鹄髻,在黑暗之中辨认不清也是可能的。黄貉当时不敢靠近居所,怕被人发现,恰好又看到一个仿佛类似我的人出现,便将这张纸丢给了崔姑娘。” “……确实,这样就对了。”张峒道点点头,忽然又思考了一会,“但是,纵使威胁的人出了差错,这对整件事情的影响又在哪里呢?” 这一点李平阳都是在说话过程中一点点摸清楚的,她本来也在好奇这个问题,如果只是威胁的对象变了,但是达成的成果是一样的,那么这个变数是否存在真的有必要吗? 直到刚刚,她重新读了一遍崔桃红复述出来的完整内容,才恍然大悟:“大人,您现在重新抛弃这张纸的原有立场,也就是他是写给崔桃红的这么简单的一个前提。再看它的内容,您觉得,您会听从上面的话语吗?或者,这张纸具有威胁性吗?” 张峒道打开纸又上下念了一遍,神态微微有几分变化:“确实有些含糊……” “这封信只能是用来威胁民女的,因为我已为人妇的消息,我是知道黄貉知道的,我既然知道,那么黄貉就不需要再写他到底想要威胁什么,所以这封信在我这里才能成立。但是对于此前并没有见过黄貉的崔姑娘来说,这封信真的成立吗?这不是一封彻头彻尾的空头勒索吗?崔姑娘多年闯荡,见过多少居心叵测之人,怎么会对此深信不疑呢?” “——除非,有一个我们都不曾知道的人,在一旁诱导崔姑娘向这个方向想,是他的诱导才让崔姑娘确定了这封信就是写给她的。”